摇了摇头:“他服了毒,已然气绝身亡了。”严况打量了一番,那下毒者也是司里的老人了,他竟不知自己身边还有颗藏得如此之深的棋子。不过下棋者也真是舍得。可再深的筹谋,如今也俨然是一枚弃子了。严况微微阖眸淡漠道:“带出去好生葬了吧。”刘六惋惜摇头,又询问道:“那头儿……这事儿怎么办,就……我是说,还查吗?”严况摆手:“不必,让弟兄们都散了吧。刘六,你亲自走一趟,送张大夫回去。”刘六应声,随即跟张医官做了个请的手势:“好嘞,张大夫咱们走。”“好吧……还望指挥,多多保重。”张医官神色里有些担忧无奈,颔首施礼过后便跟着刘六离开了诏狱。严况也转身回转静室,桌旁昏昏欲睡的吴五听见脚步声,连忙站起身来。“指挥,卑职把他给送回去?”吴五指着躺在榻上的程如一道。严况看了过去,只见程如一那气若游丝的模样,也是病如西子多三分了。很难不动恻隐之心……“不必,时候不早你也回去休息吧。”严况摆了摆手,吴五见状领命退下还识趣的顺手合了门。严况撩袍在床边坐下,原本神志不清的程如一也正巧醒来,见是严况在旁便下意识的往里头挪了挪。程如一含糊不清道:“唔……严大人。”严况垂眼看他,忽然想起了什么:“对了,给你带了些东西。抄你家时找到的,这些被你放在床底下,想来是对你重要。”说罢,严况从床下摸出个包裹来,摊开摆在他面前,里头是些书稿画稿。“真抄了啊……”程如一愣了愣,随后看着包裹里的东西出神,想伸手去翻一翻,又疼得没力气,索性闭眼不看了。严况反倒像是很有交流的兴趣,继续道:“自然要抄。屋里空无一物,不过院里还有几只狸奴,你养的吗?”“我连自己都养不活,还养畜生呢?偶尔丢点残羹剩饭罢了……”程如一没什么精神,只半眯着眼敷衍道。严况抬手往包裹上一拍故作严肃道:“本官是看这些东西可疑,才自作主张留下没有充公。但你若有在意的物什,现在还可拿走做个念想。”说着,严况伸手哗啦啦的翻起了那沓诗稿书画。程如一听得心烦,皱起那双细眉来疑惑的盯着这大半夜不睡觉翻垃圾玩的阎王。程如一边瞧着边懒懒道:“能有什么念想……我说严大人,这上头没什么大逆不道的题字,别费心,直接烧了吧。”严况闻言手上动作却停了下来:“这些先前我就看过了。程状元文采斐然,名副其实。”严况这回称他为状元的语气里却无先前的嘲讽之意,反而真有些严肃认真,程如一不免愣住。他脑中思绪混乱,忽然被勾起记忆中不堪一幕。……尚且年少的程如一衣衫单薄跪在雨里,眼前神色乖张的富家子弟,将一沓文章甩在他脸上,程如一连忙伸手去捡,却被对方一脚踩住手背。疼,疼得心尖发抖。头顶还有怒骂声,劈头盖脸传来。“叫你代写个贺词,你写的是啥子狗屁东西!也敢来要赏钱!”……“程如一?”严况一声轻唤,止住了记忆里的雨,也让程如一渐渐回过神来。严况看程如一方才眼珠都不转了,还以为是他体内毒性又发作了不免有些忧心再度皱起了眉,程如一乍看他是又是板着脸的模样反吓了一跳。察觉对方并无恶意,程如一方自嘲道:“什么文采斐然……严大人……你不觉得我的文章不够花哨?不够富丽,不够花团锦簇……不值钱吗?”他声音又小又闷,像是两人之间有十步远,还隔了层屏风。严况顿了顿像是认真思考过后方敛神道:“是不花哨。可严某虽算不得读书人,却也上过几年私塾,花哨,难道不是贬义么?”程如一无奈笑笑:“附上“程如一”的名字,自然是贬义咯……”严况却不以为然,抽出一张诗稿:“如何要花团锦簇?诗词文章罢了,意境之美方为上品,徒有词藻之美最多也只能算作中品罢了。你写的,就很好。”他是在夸自己?程如一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,可这话说的却句句在理,正合他本人心意,莫非他与严况在文学方面,还合该本是知音不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