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一会儿,程如一才慢吞吞的从屏风后头走出来。“严大人,你这……你真的要走?”程如一坐下打开食盒,发现里面是酥饼蒸包,还有一碗清粥。严况闻言似是不想作答,便生硬转移话题道:“今日我将证词呈上,兵部侍郎杜海当众与袁善其厮打起来,不过袁善其极力否认,甚至触柱自证清白。”“什么……”程如一闻言却兴奋起来:“你说他被人打了?杜海打他?为……”程如一话未出口,却是恍然大悟,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严况结巴道:“等等,你……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严况收拾着东西,闻言漫不经心抬眸道:“我早查证过。那买凶杀人之事有人做了伪证,非你所为反而与袁府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。你既否认是袁小姐所为,那便是袁善其本人了。”“严大人断案如神……佩服佩服……”程如一由衷赞叹,苦笑摇头,末了心下又觉忧虑忙追问道:“但……袁姑娘不会有事吧?”“你已是泥菩萨过江还有心惦念旁人?”严况反问道:“莫说你二人之间当真有情意?”“不不不……”程如一摇头正色道:“程某曾被袁善其为难,跪在袁府门前暴晒,是她救了我……我与那袁姑娘仅此一面之缘,严大人口中的‘情意’从未有过,也请大人不要再提以免毁了无辜女子的名声。”严况颔首,从善如流道:“陛下选择信他不再问罪。袁家上下都不会有事,她自然也不会有事。”程如一先是愣了下,随后笑出了声,笑着笑着,眼里竟还泛起光来。袁家女有恩于他,他不想累及恩人是真,可他也的确希望袁善其能吃些苦头。但如今,犯上大罪也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,不再问罪……严况在旁看着,心中莫名不是滋味,刚想说些什么,却听见程如一不屑冷嗤了一声。他笑笑道:“罢啦。我也从没想过能真的把他拉下水,你还不如所有的罪名都栽在我身上……他是两朝元老,御史台大夫,当朝皇后的亲舅舅,在职多年,盘根错节……我和他斗,无异于是蚍蜉撼树……”严况继续收东西,闻言忍不住打岔:“你不是蚍蜉。若真如此,他也不会费尽心思给你下毒了。”“我就知道……定是那老胎神老匹夫要我的命。”听闻下毒之事,程如一倒不意外。自己涉身之事,只与袁韩两家有关,韩绍真第一日便来过了,他明明见了严况,却没让这阎王直接出手要了自己的命。那不就只剩下袁善其?程如一又琢磨道:“不过严大人你又是如何知道的?审出来的?”“我认得那种毒。”严况神色一滞,却又坦然道:“不需审,探你脉搏时,我便知晓是他做的了。那日袁家姑娘虽来闹,我瞧着她却不情愿,只怕是袁善其叫她来将我引开,再叫线人暗中给你饭里加料。”程如一愣,拿筷子的手也稍稍一顿,却还是夹起了半块酥饼送入口中。“所以……严大人你还是袁善其的人?可那韩相公怎么也来找你?”程如一咽下酥饼又喝了口粥,才开口问道。严况面色一冷道:“我说过,没有人能收买我。既镇抚司听命于陛下,我便只听命于陛下。”“哦,好……”程如一本以为自己明白了,这下却又不明白了。可他也懒得去想,反正自己一定是死路一条,旁的又与自己有何干系呢?见严况有些面色不善,程如一被他那淡漠眼神瞧得心慌,也连忙转移话题:“我那些,啊,杀父弑母的陈年旧账也都是袁善其翻出来的来吧?只有证明我是人渣畜生,猪狗不如,我的证词才会变得没用……”“嗯。”严况低应了一声,却忽然凑了过来好奇道:“所以,你真的弑父杀母了吗?”严况的声音低沉浑厚,听得他浑身酥酥麻麻,竟兀自一颤。这话戳了肺管子,更听得程如一脊背发凉,但他还是尴尬笑笑客气道:“此事说来话长,不过我想……我可能没有那么长的时间,来给严大人讲这些了吧。”“还有,严大人还没说圣上是如何给我……定罪的。”严况沉默,他不知该如何去给程如一解释。因为皇帝没有下旨将他车裂腰斩,也没有下旨要他斩首流放。只不耐烦的道了一句证词不实,仍收监审问。可大案已有定夺,皇帝其实不会再看程如一的证词。如此安排,严况再熟悉不过,上位者的意思——就是要他死。要他无罪无名,稀里糊涂的死在狱里。只有了结他的性命,才算彻底了结这桩麻烦。